师父。
嗯，拯救苍生这种事，让给玉哥吧。
章六。
情之一字，不在于你能给对方多少，而在于你能给对方想要的多少。
他要你死，那便死，他若要你活，你就用力地活。
丁隐，答应我，好好地活下去。然后，永远不要忘了我。
“玉儿……玉儿？玉儿？玉儿！”
陈三六手臂撑着额头，因为困倦眼皮早已经分不开了，却还是支撑着。丁隐昏迷三天，他便一直守在这，看着他超强的治愈能力让他身上那些破损的伤口一点一点愈合起来。但怎么也忘不掉那日他赶过来，看到丁隐奄奄一息的模样。
不知道听见丁隐第几回喊这个名字，陈三六以为又是梦里胡言，直到听见身旁的轻喘，他才睁开眼。丁隐苍白着一张脸，好像在看他，又好像没有。
“水。”
短暂无力的一个字，陈三六想好的要问的话却被这个字打乱了。心疼的不得了。他转身去拿水杯，小心地俯下身给人一点一点喂进去。一连几杯，丁隐才缓过来。
他想丁隐需要休息，应该没有力气说话，应对他的问题。再多的不愿意不理解，也在这时咽回去。陈三六将一个高凳搬到丁隐面前，把水壶和杯子都放在上面，准备退出去。
“留。”
相互僵持，陈三六叹了口气，坐下了。
两个人没说话，呼吸着尴尬的空气。陈三六在心里数数，决定数到第一千下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，就算没有回答，也算了了他一桩心事。
数到七百多下的时候，丁隐又睡着了。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显眼，陈三六忍不住伸手去拨了拨，然后才把人轻轻放倒，离开了房间。
现在他们住在天门峰，浮山真人说了，丁隐一醒，就要和他报备。
到了浮山真人那，陈三六听到房内似乎起了争执。
“这不我打断他的腿也算是一种办法啊，你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？！玩断冥啊！断冥那是他能玩的吗？我自诩魔头我都不敢玩。我问他，你这是做什么，他说什么，玉儿不让他死，景宁也是，他实在不想活了，干脆闹个大的为祸人间，让天命收了他！你说这不是胡闹吗！”
陌生的声音，不知道是谁。听内容估计是那个张魔头……把师父打成重伤的那个。
“你就不能换点温和的办法，你知道他睡了几天了吗，现在来送药，痛都痛过了！要是醒不来，你后悔一辈子吧。”浮山真人的声音。
“我早就后悔了。”魔头很低落。
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的陈三六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，面前闪出一个黑衣男子，他抬手一道气劲，被男子挡下。
“这么防人？新面孔啊。”
浮山真人走近陈三六把他拉到一边，朝着男子努了努嘴道：“你们家丁隐才收的徒弟，宝贝着呢，和你打的时候那三成修为都喂到这孩子身上了。”
“就他那空壳子，给五成都不算浪费，反正是虚的。”
“前辈是什么意思？”陈三六走到人面前，先作一揖，接着发问。
“你师父为了俩死人，用自己做引子去饲鬼，修为吃得只剩渣渣，死前还想着你给你留点。怎么样，是不是很感动啊？”一副轻松样子，话中的咬牙切齿意味却浓。陈三六觉得温暖，这人明明就是师父的好友，怎么会是魔头呢。
“你感动你瞅着我闪什么眼睛啊，我告诉你，江湖人都怕我，别朝我装可爱。”
陈三六没回应，下一秒结结实实地跪下了。
“这是做什么？”
“求前辈告诉我，十年前，我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！”
浮山真人与男人面面相觑，居然无可奈何，只得看向之前一直充当背景的季梧。季梧连忙挥手道：“可别看我，上回掌门就警告过我不要乱说话了。”
男人叹了口气，把陈三六扯起来。
“男儿膝下有黄金， 有什么好跪的。丁隐看来挺在意你，我说了没事，也好让你开导开导，或者分担分担。”
故事要说起来，不应该是十年前，应当是二十三年前。
你师父此生，我觉得，爱过的两个，最爱的一个。
我和他相识于一个小村庄，当时我们村爆发时疫，我侥幸没有染上逃了出去，逃到他们村。村民不愿意收留我，是你师父，我丁大哥收留了我。那时他的身边有一个貌美心善的女子，名字叫小玉。后来，发生了一桩血案。卧云村上百家人口，全都死了。
江湖人都说，是你师父做的。当时，你师父不知道，后来知道了，离疯魔也不远了。具体的情况，我不想多说。你只要知道，他二十年的人生，全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。亲人在他襁褓之时便死于他人之手，而这个他人，还设计了他的人生。让他爱上了自己的女儿，让他拥有了所谓的幸福，却不过是把他当成一个容器养大。
对了，那个他人的女儿，就是小玉，也叫玉无心。
不过因为他出生时，携带了上古至宝赤魂石的碎片，天命就注定要他承受这一切。
他和玉无心的结局，是玉无心的父亲告诉他，他们两人体内都有赤魂石元神，要一起联手对敌。是在凌云峰吧，和那时候让江湖腥风血雨的蜀山掌门对战。故事的结局是，玉无心因为流着她父亲的血，很顺利地动用禁术将她父亲的赤魂石元神吸了出来，以身祭神剑紫郢。
大魔头死了，他人死了，玉无心也死了。只有你师父没有死。我听说这个消息后赶到蜀山，以为你师父一定活不下去了。没想到他却说，他要活，不止活，还要好好地活，用力地活。
故事中还有一个女人，叫周青云，是你师父的师姐，本该是蜀山的掌门。大战过后，她当了三年的掌门后，就远去天域，将蜀山留给了丁大哥。这是第一个故事。
接下来是第二个。
十五年前，丁大哥收了个徒弟。是只妖。挺稀奇的，虽然大家都在修仙，不过人与妖界限还是很分明，很少正面交锋。那只妖是只灰白色的狐狸，原身真的怪丑的。被族类嫌弃，赶了出去，一路磕绊着长大做了人间的女将军。却受了背叛，被追杀，逃到阳城附近，小镇洛水。
你师父觉得这女子和他很像，就把她收作了徒弟。
时日一长，女将军对他生了情，却知道他心里有个已亡却永远未亡的人。只是默默守候，不求回报。
你说一只狐狸，长得不好看罢了，还不会使魅术，我觉得她真没用。最没用的是，她死了，死在丁隐想通，不再把她当徒弟的第二天。那天是玉无心的忌日，心情本就起伏波澜的丁隐受了妖道挑唆，赤魂石的封印不稳泄了气息，他又变成了那个血魔，要取妖道的性命。小狐狸害怕外人对他指指点点，替妖道挡了，还伪造出是她要伤人，丁大哥制止的样子。
可妖道没死，回去后便开始乱说话，丁大哥最后还是把他了结了。
你说这不是傻么，闹来闹去，还是一个结果。你师父他注定不被世人所容，要被误会，殊不知旁观者，有谁有资格评定他半句。
故事说完，室内寂静。季梧已经将这些故事听了多遍，还是不忍。浮山真人也一个劲在旁叹气。他在二十年前，不过是个少年，什么也不懂，也曾随大流骂过丁隐一句魔头。
陈三六气得发抖。
他明白为什么，师父要对他说，眼见为实了。
所谓正派人士，多得是如此言之凿凿之人。什么都不懂，却在后面中伤，以为自己代表着正义！
说故事的人摸了摸陈三六的头，将怀中的药取出来塞到他手里，低声道：“看好你师父，别让他再做蠢事情，我修的不是正道，没修为渡给他。还有，告诉他，人死了就是死了，没别的。往后，就把他交给你了。”
陈三六接了瓷瓶郑重点头。
他要带师父远离这里，回到欢喜镇，享一世欢喜。
陈三六担心丁隐有什么需要因伤做不到，接了药就告辞了。
回到师父床边，人还没醒。他坐在身边，用手隔空画他的眉眼。
陈三六不多的人生经验，没能让他具体想象二十三年前腥风血雨。
但他能知道丁隐有多难受。
“从今往后有我在，我不傻，也懂得怎么做坏事，我不会轻易地死去，不会轻易地离开，我会坚强，谁都打不死。长长久久地陪着你。”
呃？
他被师父拉进怀里了。
“冷。”
月光凉凉地照进屋内，陈三六脱了衣衫坐进被窝里，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，把人搂在怀里。
不冷了，以后再也不会冷了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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